狮鹫先生

神的望远镜像五月的一支歌谣

公无渡河

CP:秦孝公X商鞅,秦惠文王X商鞅(?),历史向。


 

 

 

 

苍山终非亘古立,松柏哪有万年青。

 

 

 

 

卫鞅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在灯下枯坐了几个夜晚。虽然只是近来的事,但他仍觉得这些枯坐的日子比十余年来呕心沥血的岁月更为漫长。

 

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与灯油一起燃尽在昏暗火光里了。灯在案几的左侧,左脸带上了焦灼的热度。他知道自己的侧影映在墙上,而那个轮廓的对面本来还该有另外一人的。现在那人躺在还未干透的封土之下,四四方方的棺椁太厚,已经听不见臣子的忠言与进谏,自然也是无法再与他一同坐在这沉默的灯光之下了。

 

他一直咬着牙。他不说多余的话,因为他的话总是沉重的。这份沉重有时能成为有力的武器,就像当年面对着甘龙、杜挚那样。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纵横家式的游说,然而君上从来只听他想要听到的东西。君上心中清明。于是他便只说那些沉重的,铿锵的话语,每个字都是秦军马蹄下一寸新征服的土地。

 

“左庶长沉默时,看起来非常安静。”他记得君上曾说过这样一句没什么道理的话。

 

“君上说笑了。人不说话自然安静。”

 

“不然。景监不是,公孙贾也不是。他们虽不说话,心里眼里却总有一团火,就像随时要喷发出来一样,我能看见。但左庶长并非如此。”君上说这话时,把头向他的方向靠近些许,灯花发出细微的爆裂声,火焰抖动。

 

那正是秦国国君年富力强的时候,就算整夜跽坐长谈也不会疲倦。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腰腿已是不支,一切都昭示着他已经离那段岁月远去。

 

他以为自己是不会有那团火的。于是人们才会说,商君天性凉薄,险刻寡恩。

 

现在他却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那团火,在夜里烧得他辗转难眠,肝肠寸断。他的手指滑过身下冰凉的席,依旧咬着牙。这世上不需要他再说话了。

 

秦法已成,新君即位,国威大增,兵强马壮。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,自己并没有什么可遗憾的。

 

只是不会再有人有扬起的眉梢,漆黑的鬓角;也没有人在夜深时移动坐席,直到与他双膝相抵。

 

“君上。”

 

他的话总是沉重的。这两个字势大力沉,生生把心削了一块去。

 

 

卫鞅知道自己狼狈的样子有很多人是乐意见到的。新君嬴驷,自然也算其中一个。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,所以并不惊惶。

 

秦地风烈。他独坐马上,遥遥望去那山川原野尽收眼底。苍穹之上云卷云舒,抬手整冠时,感觉到新君问罪的竹简抵在了心口。他抬起嘴角,算是笑了。这份问罪书与其说是威胁,倒不如说是预告。

 

没来由地想起那些在灯下枯坐的日子。很久都没有这样骑在马上看看秦国的风光了,他想。他们亲眼见证秦国一点点变化的轮廓,肩扛国运兴衰,万民之命;也曾并肩作战,纵马驰骋。纵使四野苍茫,天地辽阔,他心中最壮丽的河山却是无数个夜里他与秦君用双手丈量过的,用沙土草绳拟就的版图。

 

新君的眉眼和他父亲八分相似,剩下一分给了铠甲,一分悬在利剑。要是再待在宫中多一天,那锋利的眉角定会将自己割伤。

 

嬴驷还是太子时,为着老师公子虔的事,曾在秦宫的廊上逼问过他一次。少年人惯习剑术的指掌狠狠擒住他的左腕,彼此的靴尖几乎相抵。

 

“公子,您可否放手?”

 

一连问了几次,少年人乌黑的瞳子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,并无动作。卫鞅急了,干脆凑近对方耳边:

 

“驷!”

 

少年愣住,放了手。

 

那晚回想起自己的语气,卫鞅竟觉得像极了自己的君上。大约也是因为这个,太子才吃了一惊。卫鞅在灯下举起手来,左腕上一圈青紫,已然无法弯曲了。

 

那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,又生生咽了下去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天色已暗,远处隐隐约约可见民居的屋顶。卫鞅策马扬鞭,疾驰而去。

 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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